童年记忆里的春天是这样的。
初春,坐落在潮白河畔家乡依然清冷。
五九六九抬头看柳,可已经出九了,潮白河的高大柳树枝杈还是光禿禿的,但已经孕育出淡淡绿意蓄势待发,还没有新来的鸟雀,只有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啄木鸟,用它坚硬的喙,不知疲倦地啄着被虫蛀的病树,发出单调的当当当当声,响彻十里长堤。喜鹊选在古老的大树最高处遒劲挺拔枝杈上忙碌地搭建窝穴。晚霞,将波光粼粼潮白水面染成橘红,几个捡干树枝的老太太,挎着篮筐躬腰驼着残阳余晖,蹒跚走在堤岸上,一个走路趔趔趄趄的老汉,杵着羊鞭杆儿,吆喝几只骨瘦嶙峋的绵羊往回赶。暮霭中,村庄里弥漫着袅袅炊烟,奶奶用她衰老的声音喊着我的乳名,初春清冷的微风,把奶奶不急不燥的亲切呼唤,轻轻送到我的心田,声音里带着她对孙辈关爱之情,一股暖流传遍全身,我连蹦带跳跑到奶奶身边,拉着她的手回家吃饭。“看鸟要等到清明以后,现在还早点儿……”奶奶轻声静气地说给我听。我问奶奶还有多少天,奶奶说过了春分还有半个月,那时柳芽榆钱都长出来了。
清明,是一个回暖明显的季节。正如奶奶告诉我的一样,春燕来了,柳芽从鹅黄长成嫩绿,“碧玉妆成一树高,万条垂下绿丝绦。”在阳光中张扬着活力,青翠榆钱挂满榆树枝桠,颤颤巍巍迎着春光微笑,柳嘎精(农民对清明到来的一种小鸟称呼)在榆柳虬枝上蹿下跳,为初春带来灵动,成群大雁掺杂着少量鸿雁和野鸭、鸳鸯,飞抵潮白河畔戏水、捕食,互相依偎着夜宿沙滩。我脱掉湿漉漉累赘棉衣和漏出棉絮的五眼儿鞋,像卸下身上驮着的沉重物品,直接换上带着补丁单衣和夹鞋,跑出家门,不屑初春清冷,背弃奶奶告诉我的春捂秋冻,图个痛快,像插上翅膀飞到发小眼前,一起跑到潮白河堤岸拧柳笛,吹着柳笛满街追逐打闹嬉戏。村里走出家门的老人越来越多,他们依然穿着棉衣,抱着棕红枣木拐棍蹲在土墙根儿下,面南背墙,在沐浴暖阳中谈古论今,聊家长里短。午饭前,青壮年男人带上男童,扛着铁锹挎着竹篮,走向荒野忙着上坟,这一风俗好像是男人的事情,把上一年坟茔长出的荒草铲掉,每个坟头都要覆盖一层新土,用铁锹拍打溜光,以示对先辈尊敬,坟顶压上纸钱,坟前摆上贡品后撒酒,跪地磕头,虔诚祭奠先祖亡灵,寄托晚辈沉沉哀思。这个季节还要把闲置一个冬天农具摆弄整理一遍,为自留地和菜园准备出春播种子和肥料,为春耕绸缪。菜园的篱笆要重新夹好,因为上一年夹的篱笆,经过日晒雨淋寒风吹打已经挡不住家禽了。
谷雨前后,种瓜点豆。农民肩扛犁杖手牵老牛,紧跟春天的脚步,走进散发泥土芬芳的田野,按照节气节奏规行矩步春播,从偎冬慵懒中醒来,打炕、脱坯、抹房,也是年年农民躲不过去的又苦又累农活。
母亲抱出全家人的被褥和棉衣晾晒拆洗,坐在院落暖阳下,头上戴着藏蓝色头巾,不知疲倦地一针一线缝补十几口人冬天穿破的旧衣裳,还要忙着炒大豆磨面制作酱,煮咸菜,这些都是母亲春天必做的大事,琐屑家务忙的她很少休息……春天,把萧瑟乡村装扮的鲜活灵动,也让农民繁忙起来。
往事如烟瓢向远方,留下道不尽的悠悠情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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